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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节(1 / 2)





  侧头去看他父亲,只见他也是一张侧脸绷得死紧!

  昨夜他从辛鸾帐内回来后心潮澎湃,怒火丛生中并没有进父亲的大帐,也根本没有问一问今日的策略!今天父亲这招恬退为怀,以退为进,说来他是暗自钦服的,毕竟,这已经是他们在眼前的局面里使出的最好的计策了!可怎的那向繇就如此可恨,本来已经要消声止戈,又让他一把把火撺掇了起来!

  他再看辛鸾,可辛鸾只垂着头抠着手中的缰绳,他信他感觉得到他在看他,但是他偏偏不肯抬头。

  一群人剑拔弩张,说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,如此一言不发地僵持了半刻,辛襄终于忍不住了,烦躁道,“咱们难道就这样一直等着,这要等到何时?”

  他这话说给辛鸾听,可辛鸾固执地理都不理。

  邹吾侧头瞥了辛鸾一眼,抬头道,“纠缠乱麻需刚直快刀,南阴墟距此不过四百余里,赤炎的脚程四个半时辰也就回来了,诸公未免沾上嫌疑,还是于此静候为好。”

  就这么一句,不轻不重地,把想借口去布置的一群人,全部按在了原地。

  又如此过了一刻,只见济宾王竟然也毫不慌张,神在在端坐马上,闭上了眼睛,竟似在假寐。

  齐嵩见他这般,一双眼珠动得飞快,心中只有惶然,此时他自顾不暇,最怕的就是济宾王面对到时候南阴墟索上来的证据,全部推倒小儿的身上,或是栽赃到自己的身上!他略瞥了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,见他还在对辛鸾怒目而视,一时间怒其不争,一时气血翻涌,只想抄来戒尺先打他一顿才好!

  “这他娘的!大太阳这么烈,咱们就这么一直等着?”史征终于忍不住了,粗鲁地一拍马颈,烦躁不安地就想折返出去!

  “诶!”向繇不轻不重地策马而来,笑呵呵道,“史将军是饿了还是渴了!我且着人为将军拿去,您可勿动,宜避嫌疑!”

  “老子既不饿,也不渴!就含章太子一句话,咱们三万人就等在这里!你看看前后左右的兵,哪里有这样的道理!”

  除了对阵的十二人,其余兵士可没有鞍马可骑,这个时候众人也是心口烦乱不堪,尤其是京卫这许多人,各自窃窃私语着,不知谈判结果究竟为何,但是看着前方几位大人物踌躇不定,不安与恐慌却在悄悄地弥漫。

  “史将军,什么叫等的是我的一句话?”

  辛鸾终于抬头了,眼神利如白刃,“近千余条的性命不值得这一等嚒?罪魁祸首妄开的杀劫,为了掀出真相,不值得这一等嚒?赤炎亲卫已去取证,答案不时便有分晓!老将军们都没有急切,史将军是想在这里鼓噪煽动什么?”

  申豪淡淡附和,“说的就是,咱们当兵的沙场里来去,潜伏冲锋一战下来几天也熬的,怎么现在只是站一会儿,还都开始怕晒了不成?”

  史将军被这两人说得不吭气起来,拨了马头,又回转过来。

  济宾王此时却缓缓睁开眼睛,嘴角一缕笑意,“多好的太阳啊,不知道以后还看不看得到了。”

  辛襄听他忽吐丧气之语,闻言大惊失色:“父亲……”

  辛鸾却接口道,“王叔不必如此感慨,就算查出您的罪状来,侄子也不会动用私刑,三法司、宗正寺,举证、定案,自有他们裁决。”

  济宾王却看定辛鸾,此时他心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,最终却只剩一处不解,他问,“阿鸾,你长大了。不过你之所求,非名非利非权非势,那又是什么?”

  邹吾看辛涧一眼,此时也不得不承认,此人拿得起,放得下,大难当头或有惊怒交集,但从头至尾,不失半点的气度,的确是一代枭雄。

  辛鸾冷淡地看他一眼,“原来叔叔眼里只有名利权势,怪不得不能理解。我之所求,不过是有冤者,得以昭雪,有罪者,得以伏诛。”

  那个时候辛鸾还太年轻。便是许多年后,他在西南封地也百思不得其解,想不出那日明明自己一片形势大好,无限度地接近了胜利,为何后来却竟至功败垂成。

  后来庄珺为他解惑,说济宾王势弱,是因为他最开始就出错了招式,一个国家的君王登位的第一道发令不任用正义之师,满是阴谋,他便注定长久不了,所以垚关那日他反受其累,落入下风。

  但是辛鸾的败北,败就败在了他天真的愤怒,他要在那样一个千钧一发地场合里给辛涧一个刑罪相适、天理公道的死亡,对于辛涧那样一个巧于计谋的人来说,瞬间就抓住了辛鸾的弱点。

  “你那天注定会败。”

  很多年后,辛鸾的老师这样对他说。

  “英雄的方法杀不死流氓,谋权上的幼稚,是你当时之大幸,也是你当时之大不幸。”

  因为他们这群年轻人的一身义气,镇住了假人假善的伪君子,可也是因为他们一身堂堂正正的正气,只说了可以取证的南阴墟,没有说当日的王庭宫变,给了济宾王笑语周旋的余地,最后狠狠攻了上来。

  是时,辛涧示弱,见等待百无聊赖,便说,“阿鸾,等着也是等着,不如就聊聊天罢。”

  辛鸾对他尚有防备,看他一眼,道,“你说。”

  辛涧却蓦地苦笑了两下,问,“你知道你父亲去年身体就不见好了嚒?每天要服好几剂汤药嚒?”

  “什么?”

  辛鸾眉头狠狠一皱,他被他骗得太厉害了,本能就是质疑。

  辛涧却道,“挺久的事情了,单是我北伐回朝那一日,他就进了三次药,兄长跟我说,要不是那药托着他一口元气,他根本就坚持不完那天的封赏、祭祖和夜宴,你竟不知道吗?”

  “怎么会……”辛鸾一时心乱如麻,“那天,那天……”

  那天下了好大的雪,他从夜宴下来,还悄悄等在父亲的温室殿外,想着从济宾王讨零花钱。

  “子升也知道。”

  “那日兄长说到病情,子升眼泪落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,我进殿的时候,他刚服了药,药碗还没撤去,手里握着你母亲的簪花,怔怔地发呆……阿鸾,你晚上竟是从来不去你爹爹那里请安的吗?”辛涧忽地哽咽动容,“阿鸾,你连早晚一句‘圣躬安和否’,也不晓得去问嚒?”

  有那么一瞬间,徐斌以为济宾王就要落泪了。

  赤炎的几位将军、向繇,在济宾王话音落地的瞬间全部都看定了辛鸾,一时间,小太子被无数或责怪或嫉厌的目光围拢了,徐斌攥紧了拳头,那一瞬间,他忽然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力量,忽然就能理解“高辛氏得江山良有以也”的判语,忽然就看明白这些人对含章太子俯首的原因,看明白数万人对天衍帝或隐秘或公开的敬慕。

  可是辛鸾没有留意这些,那一刻里他心里一软,嘴唇颤了两颤,开口问济宾王,却固执地不去看他。他问,“王叔是不是见了我父王的最后一面,他……他有说什么吗?”

  邹吾当时就感觉到不妙了,辛鸾在他的警觉算计中撕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,然后他那点痛楚和孺慕便惊涛骇浪地涌了出来……可是他糊涂了!他怎么能问一个杀人凶手这样的话?!

  “他有说。”

  “他说了什么?”

  “殿下在乎吗?真的想知道吗?”辛涧的目光且痛且切。

  辛鸾怔住了。